被歧视的亚裔，在好莱坞崛起

廉龙吉

被歧视的亚裔，在好莱坞崛起





尹汝贞（中）在电影《米纳里》里饰演外婆

亚裔电影人不断创造历史，这是值得欢欣鼓舞的迹象。但模范少数族裔的神话，不能真正解决种族歧视的问题。

亚裔电影人正在被世界看见。

继韩国电影《寄生虫》在影坛大放光芒之后不久，讲述韩国家庭移民故事的《米纳里》再度受到国际瞩目，斩获重量级奖项。




电影《寄生虫》剧照


韩国国宝级演员尹汝贞在电影《米纳里》里贡献了精湛的演技，凭借该片横扫多个电影节重要奖项，创造了韩国电影的新历史。

我们不难注意到，越来越多的亚裔面孔在银幕上开始扮演重要角色，许多曾经在幕后默默无闻的亚裔电影人也开始被全球观众认识。这无疑是一个好的迹象。

但每一位能站在镜头前发声的亚裔电影人都不断强调，他们在电影工业里还需要更多地被看见；在美国社会生活中，亚裔也仍未得到公正的对待。




尹汝贞在《米纳里》里的剧照



一个有意思的细节是，尹汝贞在受访时提及要赴美参加颁奖典礼，结果韩裔美国籍的两个儿子都表示了担忧。他们严肃地强调了警卫的必要性：“在街上母亲可能会受伤。母亲是老人，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加害者们正在觊觎老人。”

这种担忧并非是多虑，美国近日发生多起歧视及反亚裔袭击事件，受害者甚至包括亚裔老人。聚光灯的狂欢之外，美国亚裔群体的日子没那么好过。

白面孔藩篱
尹汝贞获奖影片《米纳里》，讲述的是怀揣“美国梦”的一户韩国家庭，在移民美国阿肯色州农场之后发生的动人故事。这部电影是韩裔导演李·伊萨克·郑的半自传性质作品。

尹汝贞在片中饰演外婆，有些顽皮讨嫌却又深爱着家人。她细腻自然的演技获得广泛好评。今年的颁奖季，尹汝贞横扫了英国电影学院奖、美国演员工会奖等大大小小十余个最佳女配角奖。





尹汝贞参加第93届奥斯卡颁奖典礼


人们总是喜欢将尹汝贞的人生描绘成跌落谷底、逆风翻盘的复仇剧本。她在事业如日中天时宣布结婚，跟随丈夫移居美国。几年后，她又因丈夫出轨毅然选择离婚，回到韩国从头开始。一直到48岁时，演艺事业才渐有起色。就连前夫也感叹道：“（尹的获奖）是对出轨男人最棒的一击和复仇。”

上一次获此殊荣的韩国电影，还是在国际影坛上大放异彩的《寄生虫》。《寄生虫》甚至被誉为“过去100年里所有韩国电影人不断努力的结果”。近年来，更多让观众印象深刻的亚裔面孔开始活跃在银幕上，亚裔电影人所取得的成就也是前所未有的。

2018年，主创为全亚裔阵容的《摘金奇缘》在北美掀起观影热潮，在北美爱情喜剧票房榜里名列前茅。片中女主角果敢、大胆，与人们刻板印象中矜持、柔弱的亚洲女性形象完全不同，男主角也是强壮而富有魅力。





《摘金奇缘》剧照


亚裔导演温子仁夸赞《摘金奇缘》：“从未看过一部好莱坞主流电影，里面所有角色都长得像我和我的家人。我炸了，无法形容我有多爱《摘金奇缘》，多希望在我长大的过程中有这样一部电影呀。”

同年，由亚裔演员约翰·赵主演的小成本电影《网络谜踪》也在北美口碑爆棚。2019 年，华裔女导演王子逸自编自导的《别告诉她》也爆红，横扫颁奖季影评奖重磅奖项的提名。女主奥卡菲娜凭借该片，成为首位获得金球奖音乐、喜剧类最佳女主演奖的亚裔电影人。





小成本电影《网络迷踪》剧照


多部以亚裔故事为主要内容的电影，掀起了一轮又一轮的观影浪潮。令许多华人感到惊喜的是，这些好莱坞电影中的华人形象也变得更为正面，而主流颁奖礼也给出诸多极具分量的认可。

人们还见证了加拿大籍韩裔女演员吴珊卓一人在第76届金球奖上创下三个第一：她是第一个拿到剧情类视后的亚裔女性、第一个拿到两座金球奖的亚裔女性，还是第一个金球奖亚裔主持人。在《杀死伊芙》这部双女主戏里，吴珊卓扮演的特工是绝对的主角，在荧幕上大放异彩，不再是被边缘化的亚裔角色。





亚裔导演温子仁


除了台前，幕后的优秀亚裔电影人也越来越多，如王子逸、李·伊萨克·郑等人都展现了令人惊叹的才华。更具代表性的是温子仁，这位目前在好莱坞颇具号召力的亚裔电影人，打造出“招魂宇宙”作为小成本恐怖片的全新代表，又以《速度与激情7》《海王》证明了自己的商业价值。温子仁为亚裔电影人在好莱坞打开了更广阔的空间。但也正如他所言，好莱坞是个刻板的地方，有些根深蒂固的藩篱并没有那么容易打破。



眯眯眼与平脸
吴珊卓说，她从15岁开始专业表演，一直到47岁才等到了《杀死伊芙》。“并不是说我花了30年才获得伊芙这个角色，而是我用了这么长时间拥有了一份事业，满怀期待地在那些年里做那些工作。最终，机会来了。”

为什么说吴珊卓成为金球奖首位亚裔视后意义非凡？因为她的获奖，向无数在好莱坞坚持的亚裔演员证明，在经过无比漫长的配角生涯之后，也有希望得到专业的认可，也证明除了带着刻板印象的小配角，亚裔演员也足以扛鼎主角。





《杀死伊芙》剧照



好莱坞给亚裔演员的机会太少了。凭借《卧虎藏龙》等电影扩大国际知名度的演员章子怡曾说，好莱坞给亚洲人的角色十分表面化，有一点可供发挥的内容也宁可给黑人演员，好莱坞很多时候都是欺负亚洲演员，还会给很低的薪资。《金刚狼2》中的日本演员冈本多绪也说：“没有人在意我们，亚裔是这个圈子小众中的小众。”

凭借《神盾局特工》收获人气的美籍华裔演员汪可盈，曾颇具勇气地公开批评一位超模模仿亚洲人小眼睛的视频：“无论作为孩子或者成年人，人们会因为我长着亚洲面孔而嘲笑我，嘲笑亚洲人的小眼睛。我必须一笑置之，当作这只是一个玩笑。如果我不这样，人们就会觉得我太敏感了。但我其实觉得很糟，感觉自己是一个笑话且不被认真对待。”





《神盾局特工》剧照



眯眯眼、平面孔，常常都变成刻板印象中充满歧视意味的元素。在好莱坞众多的试镜经历中，汪可盈还被要求表现得像书呆子，或者说话带点口音：“在这行业闯荡多年，我学到了很多关于自己的东西。我也深切地认识到我的价值并非取决于我眼睛的大小或肤色。”
她的这番言论收获了许多支持，但并非所有白人都能平等对待少数族裔。作为美国主流文化代表的好莱坞电影，就是明显的例子。

2018年美国南加州大学一份调查报告指出，在2007——2017年，每年票房最高的前100部电影中，从可确定族裔的角色形象来看，白人占70.7%、有色族裔占 29.3%（其中亚裔占4.8%）。相比占美国总人口数量38.7%的有色族裔群体购买了美国45%的电影票来说，电影行业在种族平等方面仍然远远落后。





《摘金奇缘》剧照



如今亚裔取得令人惊喜的一点点成就，可以说是一代又一代亚裔电影人坚持不懈从主流的偏见中争取来的荣誉。

在《时代》杂志2019年百大人物采访中，吴珊卓感叹：“我的脸（出现在美剧荧幕上）的意义比我能说出来的多太多了。所以从某种程度来说，我要尽可能多地出现在荧幕上。这是一个数字游戏。因为如果你一次一次又一次地看到我的脸，或者看到和我相似的人，我相信这是能够触动到人们的。”

一张张不断出现在电影银幕和美剧荧幕上的亚洲面孔，代表着改变的发生。


仇亚梦魇
今年3月，吴珊卓出现在加州奥克兰街头。她拿着喇叭在街头演讲：“身为亚裔，我感到自豪。”她呼吁大家携起手来停止对亚裔的仇恨，伸出援手帮助身边的人。





吴珊卓参加反歧视亚裔游行


仇亚，在美国是一场正在愈演愈烈的恐怖梦魇。3月16日，21岁的罗伯特·亚伦·朗接连攻击了位于亚特兰大的三家按摩院，枪杀了6名亚洲女性。事发后，警方给出嫌犯的犯罪动机是“性瘾”和保守宗教信仰引发的矛盾。警方不愿将事件定性为“仇视犯罪”。

“亚裔美国人促进亚特兰大正义”组织指出，枪击事件是在全国范围内针对亚裔美国人的暴力不断增加的创伤下发生的，白人至上主义和系统性种族主义助长了这一现象。恐惧并非多虑。执法人员和亚裔团体的统计数据都显示，亚裔在过去的一年里受到攻击的比例明显增加，仇恨犯罪总体上处于十多年来的最高水平。

亚裔在美国生活的历史超过160年，如今在美人口近2000万。但亚洲人容易被与传染病、性产业联系在一起。美国种族歧视事件常有发生，这一情况在疫情暴发之后更为恶劣。





2021年3月20日，加州，人们手持标语抗议针对亚裔的种族歧视（来源：视觉中国）



《今日美国》网站曾报道，一些美国人将疫情的暴发归咎于亚裔，对亚裔的歧视、骚扰和仇恨犯罪事件越来越多。某民权组织一项统计数据显示，2020年前7个月，美国共发生2300余起针对亚裔的仇恨犯罪。

新冠疫情下的亚裔，体会到更为孤独的感觉。频发的暴力攻击，揭露出美国始终存在的民族主义、暴力执法等众多系统性的沉疴。

美籍韩裔男演员约翰·赵，为在疫情期间遭受歧视的亚裔群体发声：“疫情在提醒我们，我们的归属感是有条件的。这个时刻我们是美国人，下一个瞬间，我们就都是‘带来’病毒的外国人了。”

他意识到，亚裔所获得的虚无缥缈的荣光，并不能改变自身的处境。“就像名气一样，‘模范少数族裔’的神话能带来‘无种族’的错觉。将挑选好的亚裔置于高位，让那些质疑体制不公的人闭嘴。我们所谓的成功被用作证明体制有效。如果这个对你无效，那必然是你的问题。”





2021年3月20日，加州，人们手持标语抗议针对亚裔的种族歧视（来源：视觉中国）


事实上，亚裔群体有12%的人生活在贫困线以下，亚裔的发声依然微弱。但不断站出来的吴珊卓、约翰·赵也让更多人看到，改变正在发生。

诚如尹汝贞在获奖后所说的：“我们应该要互相拥抱，相互理解。如果人们只会互相分类，按照黑人、白人、黄种人等肤色区分，那是不对的。就算是彩虹也有七个颜色。我不喜欢把人分类，无论是男女、肤色，还是同性恋、异性恋。我不喜欢这样区分，我认为每个人都是平等的人，拥有着相同的一颗温暖的心。”





当地时间4月25日，尹汝贞在韩国驻洛杉矶领事馆发表获奖感言


作者 | 解一章
编辑 | 吴阳煜  wyy@nfcmag.com
排版 | 郑张沁兰
看世界杂志新媒体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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